【回望2017】記者化身照顧者　12小時大作戰　自信有氣力結果⋯⋯

杏金婆婆是記者一天的照顧對象。

12月，陽光偶爾灑在地上，敵不過刺骨寒風。初次接觸，我握一握婆婆的手。「嘩！咁凍嘅你隻手！」她對我說。婆婆出門坐輪椅，我不懂操作，不慎令她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要自己爬到沙發旁支撐站起。84歲的老婆婆，慢慢、慢慢、慢慢的在地上爬，再慢慢撐起。我的悔疚與壓力湧上心頭，體會到照顧者的艱辛。

問「去邊度旅行」 代表想落街

杏金婆婆患有認知障礙症，有時見我是陌生人問：「你係邊個呀？」有時待我如熟人：「去邊度旅行呀？落去行下……你有冇返大陸？」其實，她說這些話時，代表很想外出。杏金的女兒李小姐說，婆婆最喜歡出外，年輕時的個性一直沒變，但她不會將心裡所想明講，只會暗示。婆婆有活動能力，但動作很慢。她可以慢慢……慢慢……慢慢地撐著拐杖出入家中廁所，但由於「心野」，逛街還是需要乖乖坐在輪椅。一來安全，二來更有效率。

照顧者失手 輪椅未鎖車 婆婆輕輕跌倒

李小姐把輪椅從陽台推到大門，婆婆急不及待持拐杖小步小步走到輪椅前。我隨即上前協助，打開輪椅；婆婆非常醒目，雙手牢牢握實輪番兩邊，逐步坐在椅上。她坐在輪椅邊緣，我於是叫她移後安坐，她聽話雙手發力。但由於未有鎖車，婆婆每發力一下，輪椅就向後移一移，反而離輪椅愈來愈遠。

入屋前滿有自信可勝任

踏入李家前，我滿懷自信，相信自己「有體力」完成今日體驗。如今眼見婆婆愈來愈危險，這樣下去就會跌倒，我只感到極之慌亂，用雙手挽著她手臂，出盡力想把婆婆拉起站穩。但以我的力量，根本無法撐起一個成人。一直從旁觀察的李小姐出手，告訴我應該先將輪椅鎖死，婆婆才可以此借力。

女兒一邊鼓勵媽媽 一邊安慰不安的記者

我們一人一邊用力也扶不起婆婆，李小姐說：「如果我們強行（將婆婆拉起），會傷到她。她會傷，我們也傷。」唯有叫媽媽坐在地上，慢慢爬到沙發，以沙發借力站起來重頭開始。看到坐在地上慢慢爬行的杏金婆婆，內疚與壓力湧上心頭，我連聲道歉。李小姐一邊鼓勵媽媽「得嘅得嘅」用力爬起身，一邊安慰我「唔驚唔驚，所以真係要學（操作輪椅）。」

不搽護手霜 免推輪椅跣手

居於彩虹上屋邨，每次到中心參與活動都要上斜落斜。推著婆婆打算一鼓作氣衝上斜路，李小姐勸喻慢慢推或者停下休息，我自恃年青力壯勇往直前。雖然成功達陣，但兩臂與腰肢十分酸痛。酸痛持續一星期。落斜也是充滿技巧，九龍路窄人多，一不留神就會甩手「打保齡」，既傷婆婆又傷人。李小姐多次提到，平日一定不搽護手霜，避免推輪椅時跣手。她教我人要向後傾才能確保輪椅在掌握之中。

裝修後 認不出老家

媽媽由行動如常四處旅行，到慢慢衰老患上認知障礙症。家居裝修換了間隔，媽媽認不出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家，嚷著要離開。李小姐對媽媽認不出自己而痛心，又被裝修的事搞得頭昏腦脹要看精神科，最後在朋友協助下渡過心理難關。媽媽逐漸忘記自己，同時愈來愈依賴她。每次睡覺，即使是大白天，李小姐都要安慰媽媽說：「唔使驚！我喺出面（廳）！」杏金婆婆才安心睡覺。有時候婆婆知道李小姐是親近的人，會刻意對著幹。李小姐叫婆婆食藥，婆婆拒絕說「唔愛（要）唔愛（要），我依家直接跌低。」身邊人拿她沒法子，只能在數小時後在心情好時餵她吃藥。

外傭難解所有難題

昔日在英資企業薪高糧準，後來公司因老闆去世賣盤，此時杏金婆婆腦筋日漸轉差，李小姐轉眼間擔任照顧者二十多年。提起每月2000元護老者生活津貼，和善的她也明顯動氣：「全職照顧得老人家都唔會乜（資產）都冇喇！乜都冇畀佢查全家，出去做嘢賺得多過二千蚊喇！得啖笑！」

李家曾聘兩名外傭，一個聘用短短三個月後超市偷竊不再錄用；另一個完兩年合約後主動離開。「邊個唔想搵間好照顧嘅家庭？」李小姐深明母親情況只會愈來愈差，外傭也懂得選擇容易照顧的家庭。跟照顧小孩不同，小孩會成長。一件事教一次，小孩下次會懂得用相同方式做，但老人不會，「唔好諗住佢會識再做！做一次教一次！」李小姐已克服替媽媽洗澡的心理關口：「無咩嘅。佢係你阿媽，你有嘅佢都有！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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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我遇到了典範照的顧者

杏金婆婆愛說話，卻又話不對題、前言不對後語，叫人哭笑不得。

她坐在沙發的邊沿，我們叫她坐好背靠坐椅。

「坐入啲！」

「我唔鍾意坐入啲！」

「跌呀。」

「好呀！我個頭後生過你個頭！」沒頭沒尾，在我看來杏金是個可愛的婆婆。

梁小姐對於「可愛」不以為然，因為她照顧的是媽媽，而且數以十年。易地而處，當我長時間照顧杏金婆婆，或者一天照顧自己媽媽時，又會否再覺得「可愛」？梁小姐建議我不要想太多。她說：「這是他們自己的命。我們能夠做的，只是盡量延長。」同時鼓勵我多作嘗試，「咩都要試，唔止老人科定咩。一啲嘢要試先知竅門。」所以當我沒照顧好婆婆時，李小姐安慰道「唔驚唔驚」。

可是，照顧者角色本來就是步步為營，生怕老人在自己視線範圍外出意外。李小姐口說「唔驚唔驚」，卻是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母親。她去學習操控輪椅，又積極安排活動讓杏金婆婆動動腦筋。我深深覺得她是照顧者的榜樣。

循道衛理楊震社會服務處李婉心姑娘及麥麗娥姑娘用心促成是次體驗，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