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風後只能依賴輪椅，他卻靠雙腿到處旅行　醫：動力是復原真正關鍵

歷經多年從醫生涯，我還是有這樣的疑惑：同是中年的腦部血管性疾病合併癲癇、生活上產生障礙到需要家人從旁協助的狀況，為什麼後來彼此的發展會有這麼大的差異？

讓我以王先生和李先生兩位來說明吧，目前兩人都還是我的患者，其中一位已退化到日常行動均須依靠輪椅；但另一位早就脫離輪椅、改採自己行走，每回來複診都在診間門口活力充沛地大呼小叫。

造成變化的關鍵因素到底是什麼呢？

先說王先生，其實他才50出頭，歷經一次中風的他對自己很沒有信心，整天懷憂喪志。其實他的家人很愛他，所以一開始剛生病時，是太太與岳母陪他一起來醫院，為了要幫助他吃得好、快快恢復體力，岳母還特別住到女兒與女婿家中，方便每天準備三餐，這樣勞師動眾是因為王先生說過：「岳母煮得真好吃，有她煮，我才吃得下。」

但是王先生還是不見起色，即使岳母配合著他的喜好來備餐，王先生也吃得不多，低落的情緒不見改善。漸漸的，岳母也累了，家中經濟問題也需要太太出門去工作，所以王太太在最後一次陪伴來診間時交代我：「之後就是我母親陪他來看病了，我要出去工作好應付家裡的開銷。」

後來這個家庭申請了外籍看護工，王先生就在岳母與外籍看護工的陪伴下一起來醫院，他越來越瘦、一天比一天沒有精神。我好幾次鼓勵他：「這麼多人關心你，你多幸福啊，有岳母煮飯還有外籍看護照顧。你要加油，學著自己照顧自己。」

沒想到王先生這樣回答：「我花錢請外籍看護，不就是要看護把我從頭顧到腳嗎？哪有人花錢請人，卻不讓被請的人來服侍的！」

聽見這樣的話，王先生的岳母在他背後猛搖頭，等王先生離開診間後，老太太私下對我說：「他的觀念就是把我們都當成傭人，他明明手可以動，吃飯卻不自己吃，光要別人餵他；他的身體還有力氣，但他就不自己使力、光要把身體重量都放在我和看護身上，後來他就越來越沒力氣，以前是只要一個人就可以扶著他走路，現在卻是兩個人一起扶都好吃力。」

老太太無奈地嘆口氣繼續說：「我告訴他，就算請了外籍看護，用的也是我的錢，更何況請人來是希望輔助他生活，不是服侍到讓他整天像沒骨頭的人一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不是看我女兒可憐，我何苦每天幫忙照顧，還要陪他來看診。」

聽到家屬這樣說，我心裡也非常難過，說起來王先生後續也沒有重大問題，年紀不算大的他卻是狀況一天比一天糟糕，後來幾次回診，我見到陪他來的只有外籍看護，就知道連老岳母都忍受不了而離開了。

另一邊，年齡相近、遭遇同樣症狀的李先生卻不一樣。剛發生中風時，李先生是坐著輪椅來到醫院的，可是他很積極復健，還這樣告訴我：「醫生，你不要看我太太長得像美少女，她可是每天一直碎碎念我呢，一直說要是我死掉了、她會很難過，老是提醒我不能太胖、不可以光是上網、要每天復健。」讓我聽得津津有味。

但其實李先生也不是一直這樣容光煥發的，他和所有中風患者一樣，歷經過憂鬱、憤世嫉俗和怨恨的時光，直到有一回來到診間，他即使還是半身無力的，卻願意聽我的叮囑試著自己走路。

我訝異地說：「哇，你突破心防了。」

李先生有點不好意思：「美少女知道我好愛去日本，她答應只要我能走路，有辦法自己走上郵輪，就會帶我去日本玩，所以我拚命努力就是要去日本旅遊，不然我太太要幫我推輪椅，太辛苦了。」

就這樣，我看著李先生為了每年的出國旅遊而努力復健，更正確的說，他是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太太的負擔而努力，進步成效是顯而易見的，就算無法完全回復到中風前的狀態，李先生的生活品質也有明顯的提升。

現在的他持續回診，若是剛從郵輪之旅回來，一定會是踏入診間就開心跟我分享旅途上的點點滴滴。

每次見到李先生拍回來的照片時，我總是邊聽他的出國見聞、邊在心底想起王先生，只能嘆氣。

說起來，長期照顧這件事雖有「照顧」這兩個字，但患者心中想要自己被照顧到什麼程度很重要。如果光求有人煮飯給患者吃、有人幫患者洗澡，讓患者一整天被照顧到茶來張口、飯來伸手，到最後這個被照顧的人就像一棵植物，只會被大家遺忘、只能等歲月流失到有一天終於生命走到終點吧。若到了這個境地，可憐的不只患者本身，也包括他身旁的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