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靠30年瑜珈延緩小腦萎縮、「不把自己當病人」獨立過好每一天

前台中市立復健醫院院長畢柳鶯的母親選擇以斷食善終，結束83歲的人生。畢柳鶯在《斷食善終》一書，回想母親在確診小腦萎縮症後，仍獨力照顧中風老伴9年。從48歲開始每天以瑜伽健身，直到80多歲病發無法自理為止，母親的身心與生活仍自律而獨立，始終正向積極地面對不可逆的疾病。

我的母親除了生孩子以外沒有住過醫院，平常也只看過牙科和眼科。她48歲規律做瑜珈以後，身體更加健朗。在神經科確診小腦萎縮症以後，除了去做殘障鑑定，沒有再去神經科追蹤。我沒建議她去做復健，因為我發現她每天做的運動量比去門診復健做的還多。

日做瑜伽1.5小時，延緩小腦萎縮發病

瑜珈本身可以強化肌力、柔軟度、平衡感、心肺耐力，還有靜心、調息的功效。若發病以後才學瑜珈困難度很高，很幸運的她發病前已經學得很精，且多虧她很有毅力，學會了以後，毫不間斷每天做1個半小時左右。下雨天，就在家裡做，出門旅行，在旅館房間裡做。幸虧她早早養成規律運動習慣，顯然延緩了發病的時間，之後也靠著這個本錢，可以自行在家運動，不用舟車勞頓往返醫院復健。

確診小腦萎縮後，母親除了吩咐我疾病末期要幫助她解脫以外，她生活照常。買菜、煮飯、洗衣、打掃、照顧中風的先生（幫忙洗澡、更衣），樣樣自己來。每天清早在公園義務指導一群太太們做瑜珈。瑜珈做完，還可以在步道散步。上午空閒時間看股市行情，午睡過後看戲劇，也從電視裡學到一些烹飪、養生、環保的觀念。晚上8點看談話節目。沐浴前還聽著錄音帶做半個小時氣功。數十年如一日，毅力驚人。

自律運動強身強心，扭轉罕病宿命

有次媽媽帶我去卜卦，師父第一句話就說我這個人沒有人陪的話，不會去運動，我臉上三條線，這跟命運有什麼關係呀？！後來我才知道，能自動自發持之以恆規律的運動，是很大的優勢，強身又強心，真的會影響人的命運呀！

母親從小命不好，操勞慣了，個性獨立堅強，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她做事情手腳俐落，忙完以上這些例行公事，她喜歡把家裡一些剩布（以前做衣服剩的，妹妹從服飾公司帶回來的）做成各種東西，例如衛生紙盒套子、椅背套、手提袋、隔熱手套、桌墊、腳踏墊等，送給親友或參加慈善義賣。有大塊布料時，就做衣服送給姊姊、鄰居、看護等。只要一進裁縫間，她就如魚得水，心情愉快，有成就感。

母親會去做股票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她沒去上課，也沒有買書看，只是看電視分析，聽理專人員建議，從中慢慢琢磨學習。在我看來，是土法煉鋼，不借錢玩股票，賠錢不賣，30幾年下來，竟然資產多了個零。

她生活簡單，衣服是自己做的、菜市場一兩百元買的，或者我不穿的衣服改一改。不化妝、不戴首飾，除了運動很少出門，三餐以外，沒有什麼機會花錢。賺來的錢，存起來給子孫買房子。每年固定捐款給幾個弱勢團體，不管國內國外若有大災難，她至少都捐5萬元。

一個退休老人，幾十年維持這樣的習慣，我覺得她很有善心，也很新潮。

確診罕病，獨力照顧中風先生9年

她不像有些老人總是抱怨：孩子不孝，沒來陪她；或者錢不夠用，這裡不舒服、那裡不舒服等等。也很少因為得了小腦萎縮症而唉聲嘆氣，偶爾會擔心將來不會走路怎麼辦？最常抱怨的就是我父親對她的叨唸和控制。她不會要求我一定要多久打一次電話，或者回台北看她。有事情，她會自己打電話給我，通常都是兩個人一起數落我父親的不是，常常電話裡聊一兩個鐘頭。

2009年5月我回娘家，母親說她用輪椅推著父親去台大醫院看病，中央走廊有上、下坡好難推呀，父親竟然抱怨她笨，連輪椅都推不好；我聽了心裡一肚子氣。進了客廳，父親加碼抱怨：「今天去台大醫院，結帳的時候算錯了，我有榮民身分，怎麼還需要付部分負擔？你媽媽辦事不靈光，沒有講清楚。」我說：「健保卡上有註記身分，應該是櫃台小姐沒有發現，人難免有疏忽的時候，不要怪媽媽啦！」

大概我表情僵硬、口氣不是很好，又從頭到尾幫母親說話。突然他瞪大雙眼說：「你大老遠跑回來，是故意回來跟我唱反調的嗎？」然後劈哩啪啦一大堆，連「以後我死了，你不用回來，你不用掉一滴眼淚！」都說出口了。

隔1個月，我要去台北開兩天的會，通常第1天晚上會住家裡。母親說：「你不要回來，你爸爸還在生你的氣，天天罵你。」唉！連累了我母親。後來我們約在中正紀念堂散步、聊天。她說起現在幫父親洗澡很辛苦，好怕跌倒，我們才討論起應該請看護幫忙。

3個月後看護來了，她不用跌跌撞撞地照顧父親，家事也有人分擔，唉！早該如此。走筆至此，一陣辛酸，母親確診後，竟然獨立照顧中風的父親9年多，我真是不孝，沒有早點發現母親的需求。

即使發病惡化，仍堅持做瑜伽

菲律賓籍的看護雖然中文不是很好，父親多了講話的對象，母親清靜多了。早晨看護會幫忙揹瑜珈墊到公園去，母親做瑜珈的時候讓她也運動運動。此時母親已經無法教別人了，都是自己一個人做。隨著病情惡化，後來改在公寓樓下有樹蔭的木板平台做，再後來只能在家裡做。每天早上起床先做1個半鐘頭瑜珈，才吃早飯。

只要天氣好，下午就去公園扶著欄杆走路，然後做伸展運動，她自己看電視學會的。有幾次，我坐在平行欄杆旁看她運動，心裡很感恩大安森林公園裡有這種設施，讓行動不便的母親，有每天出來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聽鳥叫、看松鼠、看花、看樹的機會。

有次，一位太太過來欄杆邊聊天，問她：「你是不是以前在那棵樹下做瑜珈，很會倒立的那位太太啊？」我母親說：「是啊！」對方很驚訝的說：「你發生什麼事情了啊？看起來很健康，怎麼要扶著欄杆走路？」母親告訴她小腦萎縮症的事情，對方說從來沒有聽過這種病，講了一些祝你早日康復的話，母親不勝唏噓。

母親個性獨立、不喜歡麻煩別人，就算是自己的子女也是如此。父親生日，總會提醒我記得包紅包，打電話給父親，或者聚餐幫父親祝壽。她的生日，我們經常忘掉，她一點也不介意，她說她天天都生日。幾乎不曾要求我額外給她生活費，或者陪她去哪裡玩。我在2012年就退休了，如今想來自己應該多花點時間陪她的，應驗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諺語。